我在 CMU 学到了什么？
Feb 23, 2022刚刚收到了从 CMU 寄到北京的毕业证，我这个人比较浅薄，实在没有做科研的伟大志向，所以硕士应该是我学生时代的结尾了。回想起两年前举足无措的自己，CMU 确实是给了我一个更高的平台，得到了很多在 wm 不可能得到的机会，并且在毕业的时候拿到了 6 个 全职 offer，找工作的过程也非常顺利，甚至单单用 CMU 这个 title 就可以拿到面试。经济方面，从2020年8月到2021年12月，这一年半也不算拮据，不像在 wm 一样出了车祸连 2500 的 deductible 都拿不出来，一共两万多奖学金，加上暑假实习和 TA 的钱，几乎 cover 了一大半的学费，所以总体来说，我对 CMU 确实很感激。
但人吧，就是很矫情。我总觉得硕士，尤其是计算机硕士，作为一个 terminal degree（不往上读博士了）是一个很亏本的买卖。尤其是对于美本 CS 来讲，本科毕业也可以拿到大厂的 entry level（比如 Google L3），那么硕士的意义就显得很鸡肋。虽然 CMU 的课程确实很好，比如 Cloud/Database/Storage 这三门课，让我终于理解了什么是 Scale，以及如何去设计一个数据密集型的系统，但课程总归是学术的，而我也非常清楚我是一定要去工业界的，加上 INI 有几门很傻逼的课程（说的就是 740），让刚刚毕业的我确实发了点牢骚，认为这一年半进步不是很大。我甚至天真地想，如果没有读研，那我21岁的时候就可以是全职工程师了，当然前提是本科毕业的时候能找到好工作。
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，还是得承认 CMU 带给我的改变。
对计算机系统的理解
虽然是计算机科班，但我这个科班实在是很业余。首先是 wm 的计算机系非常不成体系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，到毕业了我都没理解计算机里最重要的 client-server model 怎么运作，对于数据库，网络和并行计算这些高级一点的知识，连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。再有就是因为三年毕业，第二年才转 CS，还有 math double major，CS 上课其实上的非常赶。18年刚刚转行，都是在上数据结构和算法这些入门课。19年 spring 为了赶毕业进度上了四门数学课，19年 fall 又连着 4 门 CS 课，20年 spring 拿到录取了，所以一整个学期都放羊了。这样看来，其实在 wm 三年并没有对计算机有一个全面的理解，我甚至快毕业了还有一个问题：为啥要有数据库这种东西啊？直接用 HashMap 不就好了么？
虽然这个问题现在看很傻逼，但至少说明了几点：
- 尽管学了 304，我没有彻底理解什么是 memory，更搞不清楚各种储存介质的 access time 和 cost，就是那个经典的金字塔模型，至于在实际系统设计的时候的 tradeoff，想都没有想到过。
- 我对 volatile 和 non-volatile storage 没有概念，现在想想用户的数据要储存在内存里就很可怕。
- 我对 Scale 一无所知，我以为一台电脑足以储存整个app的用户信息。
SCS 的各种 system 课上下来，这些知识已经内化成了常识，所以我才会有一种本科毕业就 qualified as an engineer 的错觉。就算是凭着不错的算法能力能拿到 offer，对高并发系统的缺乏理解注定了在职业发展上非常受限。很不幸的是，wm 没有分布式系统甚至数据库的课程，304 和 OS 讲的也是单机系统，不涉及 scale 的任何问题，这样看来早一年毕业真的是正确的决定，不然再呆一年也是浪费时间，找不着好工作然后继续读研。
Prioritization && Diversity
我实在为 Prioritization 找不到一个满意的词来翻译，优先级划分有点太僵硬了。
不如这么来理解，本科的你在规划未来，你有三个选择：
- 毕业后直接找到好工作（需要实习）
- 申到 PhD（需要科研）
- 走一个直通转学名校的项目/混个 master（需要达到 GPA 和其他标准）
你不可能同时保证 1-2 个实习，科研能出成果，还能保持很高的 GPA，所以你一定要放弃一些相对不重要的选项。问题是大部分本科生其实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读 PhD（这很正常，也没有关系），你要做的就是选择（没错，就算你不知道），你越快做出选择，你的试错成本就越低。千万不能有 liberal arts/general education 这种封建思想，时间有限，只读经典。
在 wm 我感觉科研也得做（说不定能做出点啥牛逼的东西了呢），实习也得找（不然毕业没饭吃），哥大 3+2 总能当个保底吧，反正项目要求也不高，就顺带手满足一下吧。结果就是哪个做的都不好不坏，实习在国内外企养了个老，科研做的都是半吊子科研，做系统工程能力上不去，做 ML 数学基础太差，甚至连哥大 3+2 都要被迫上很多既不喜欢又没意义的必修课，反而拉低 GPA /占用时间。
如果说在 wm 你还勉强可以所有的都兼顾，并且都做的一般，CMU 就没有这种可能性，甚至单单是上课一项，你都需要在找工作忙的学期战略性放弃一些，而且 CMU 的氛围比较 technical，专业课很难，通识课很水，这种氛围不自觉也会加强学生 “把时间放在重要的事情上” 的 mindset。
Diversity 其实比较好理解，一个学校越 technical，必修课越少，diversity 就越高，因为这样每个人都会很快地找到自己的 priority 然后试错。很多 wm 的同学直到大三课表都差不多（因为都是通识），后一两年才开始做选择（万一选错了你都没时间改了），这种 “小而美” 的教育模式反正我是匪夷所思。
校友网络 && 竞争性
虽然我对 INI 的课程意见很大，教授的水平也确实有限，但 INI 对于学生就业的关注程度应该是 CMU 里最高的了，毕竟 INI 的毕业要求强制实习。而且大家找工作的氛围非常好，基本上各种类型的公司都能找到校友内推。这一点应该是 CMU 最有价值的地方，就是 alumni network。我之前一直没有很关注这一点，但就长远来看，一个学校在你所处行业里拥有的人脉，比开设什么课程要重要得多。之前看过一个 TedTalk 演讲里提到一个概念：weak connection，就是弱连接。其实职场不同于学校，本身大家的 connection 就很弱，所以校友这种弱连接会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你，而且是一辈子的影响力。
我之前确实吐槽过 CMU 的 career fair 没什么用，因为竞争太激烈，你的简历放进去就石沉大海了，大二本科简历都比你好看。但反过来看，就算石沉大海，这也是一个潜在的机会，或者说让我看清了自己和别人的差距，你可以说这是内卷，但往好处想也确实开眼界。在 wm 的时候不得不说我过的挺舒服，因为我觉得至少在计算机系里我挺厉害，现在看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，看不到自己需要提高的地方。你可能会说，那为什么总要跟 wm 比？我只能说这种问题就是鸡生蛋蛋生鸡，事后诸葛来看这话当然是对的，但问题就是人都是囿于眼界的，而且习惯于停留在舒适区，大四留在 wm 每月拿个 cover 生活费的 RA 工资，给本科生讲讲课，再混个 PhD 读一读，这人就是温水煮青蛙会废掉的，之后你自己都不想找工作了。
一段含金量很高的实习 @ Cloudera
正是在 CMU 这种找工作的氛围之下，暑假我去了 Cloudera 实习，做一个类似于 HDFS 的 Apache 的开源项目。这次实习算是一段很惊喜的体验，因为我本来没有 expect project scope 可以这么大。我实习三个月，第一次看到做的东西投入 production，并且和学校里的 toy project 不一样，学到了很多工业界常用的框架，包括以前从来没听过的东西，比如 RocksDB，Dependency Injection，Mockito，CI/CD pipeline。之前在学校学过的东西，比如 RPC/REST APIs，实习的时候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在工业界的实现，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在 distributed system 里需要 encoding/marshalling。
比实习本身更重要的，一是遇到了很好的 manager 和 mentor，一直在问我的职业规划。我说我想做 full stack，因为每个领域都能学到一点，于是我暑假的项目就临时加了一点前端/data viz，但 manager 也很实诚，最后和我谈 return 的时候说，自己并不看好一毕业就做 full stack，因为什么都会一点就代表什么都不会，建议我还是往 backend/system infra 的方向去走，选一个方向 dive deep 几年成为 expert，之后再去 pick up 全栈。二是这段实习经历对简历非常有帮助，找全职的时候除了门槛太高的 HFT 至少能给个面试。
平台和 brand name
我十分同意 “学校不能定义一个人” 这句话，尤其是对于工程师这种实践大于理论的职业。但是世界就是残酷且世俗的，学校是一个非常方便的标签，帮助 HR 去快速地做出 “我该继续看下去还是把简历扔进垃圾桶” 的决定，而 CMU 给了我这个 “让 HR 继续看简历” 的机会。甚至之前申请实习的时候，有一个做 static code analysis 的小公司直接邀请我 onsite，说得也很直接：“我们认为 CMU 的学生不会浪费我们的 onsite 机会”。在国内，wm 只会被当成英国的野鸡学院来看待，就算在美国，wm 计算机系的直接就业情况并不好，基本都困在了 DC 和 nova 一带的公司，要不是亚麻18年去 arlington 建数据中心，毕业生基本和 FLAG 绝缘了。
My heart is in the work
这一点更哲学一点，但其实又很实际。CMU 之前，我对自己的 “work” 并没有理解。这个 work 其实并不一定是狭义上的工作，我认为可以把定义放宽：就是 “你愿意投入时间的事情（commitment）”，然后把它当作长期的事业去培养。甚至我觉得跑步都算 work，之前看过一个知乎博主在 CMU 读 PhD 的时候，一有空就要围着 Schenley Park 跑几圈，我想这就是对这句话的诠释吧：
Turn everything you do into a career; take pride in your work, and take the responsibility.
Always proud to be a Tartan!
Yuan @ Beijing 2022/02/23